出了小北门后，我把慕玲带到附近的一家服装店。再怎么说，还是得有件正常的衣服。明天还得穿呢。我们挑了三件短袖T恤，有刺绣的、纯紫色的、印花的。对于我来说，价格不贵也不便宜，一起四百多，我觉得全部打包带走就好。但慕玲想要试穿。我有点无奈，在门口等着付钱。
最后出来时，慕玲穿的是印花那件，与她的牛仔短裤交相辉映，形成一股浓浓的大学生气息。只是她稍显稚嫩的脸庞怎么看也不像个大学生。更何况梳着大学里绝对见不到的麻花辫……
我付好账，提着装衣服的袋子。换上新衣服的慕玲高高兴兴地走在前面。我是觉得新衣服应该洗洗再穿。不过，事出有因，只是穿一会，慕玲也没有抵触，就这样吧。
走在前面的慕玲蹦蹦跳跳，她知道我住在哪吗？
这样一想，我便加快脚步跟到慕玲的身边，不动声色地引领着路。出了小北门后，回家的路并不长。但是绕路去了服装店，花费了点时间。
我们走在灯光华丽的商业街上，旁边便是一条公路。堵在红绿灯的路口上，慕玲闹脾气地踢着一旁的行道树。
树上的几片枯叶凋落下来，带着绚丽的灯光，仿佛夜色中的蝴蝶。
慕玲应该很想快点到家，但我内心颇为忐忑。我想缓一缓，至少应该先给诗婷打个电话，让她有点心理准备。
我借口说去买一份冰淇淋，把装衣服的袋子交给慕玲。本以为慕玲会跟上来，却没有。算个意外。我绕过人行道的大店铺，进入与公路竖直的街道上，在一家小卖店买了两份甜筒。用白色塑料袋提着回返。
路上，我掏出手机，正要给诗婷打电话。手机却响起了铃声。
Illusionary Daytime.
虚幻的白天。国人幻昼的纯音乐。
虽然现在是黑夜，歌名不怎么应景。曲调很空灵，我却听得很高兴。
因为这是戴雨的来电铃声。
我迫不及待地接通电话。
“戴雨？”
“兰君是吗？”回答我的却是一个陌生的女声，与诗琪和静思的声音也一点都不像。
“我是兰君……请问你是？”我疑惑地问。
对方咳了咳嗓子，吸着鼻音说：“我是戴雨的妹妹，虽然家里人不让说，我还是想告诉你，戴雨已经死了，他在四天前，也就是星期天那天……”
手机意外掉到了地上，我没有听见后面说什么。应该赶紧捡起来。仿佛过去一个世纪，我弯腰把手机拿到手。
“喂喂，还在吗？”女声焦急地问。
我想回复，却发现嗓子失去了声音。怎么回事，说话啊，我这是怎么了。
“你不信吗？你等等，我叫静思和你说话……”女声还说个不停。
“静思？”我艰难地挤出这两个字。
她没事吧？想问却问不出口。我只好静静地等待。不知道过去多久。等到了。
“兰君……我好想……”
静思的声音！好想什么？
我明明十分想听完的，却被一辆摩托车一下子撞飞。车主大概没有看到我，他根本没想过停下。为什么……这个城市哪来的摩托车啊，为什么我这么倒霉。我躺在地上，大腿被刮伤，背部也火辣辣的，脑袋撞在地上，有一瞬的黑屏，但意识马上恢复。想捂着脑袋喊疼。但是办不到。
手机在哪！？
我问自己。手上没有任何物品，连装甜筒的白色塑料袋也不见了。我仰望着城市橙黄的天空，视野里没有我的手机。想转动脑袋也办不到。明明好不容易才等到的消息，为什么不让我听完。视野一下子模糊。我知道自己已经忍不住了。超想哭。却只是眼睛含泪。喉咙一点声音发不出，耳朵也失聪着。
不过，我也许应该庆幸，自己没有被一下撞死。摩托车没有那么大的威力。虽然身体动弹不得，但我觉得自己还有抢救的希望。伤好以后，一切都将美好。静思和诗琪会回来，诗婷和慕玲的约定以后再完成，小惠的月饼还要签收，只是戴雨……
死了？为什么……
我脑袋僵住。
耳畔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刹车声。一下子世界的声音全部恢复。轮胎转动的声音、空气呼啸的声音、路人惊呼的声音……全部挤在一起，杂乱不堪，仿佛死神在呼唤。
我才意识到，自己被撞倒在车流滚滚的大路上。戴雨死了，我也要死了。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，除了把眼睛闭上。
对不起。
慕玲，诗婷。
约定实现不了了。明明当初那么怪罪诗琪，自己不也是爽约了吗。想笑。曾经期待不期而遇的死亡，直到死亡突然降临时，才知道自己有多么不舍。
对不起。
小惠。
月饼可能没法签收了。两只小猫也没办法养下去。希望它们不会饿死吧。
对不起。
诗琪。
没办法做贴身保镖了。虽然你并没有把我当保镖的意思。还是对不起。我没有做好，所以让你失望了。连电话都没有一个。我知道你很失望，只是我希望自己道歉后，你能来参加我的葬礼。
对不起。
静思。
没有好好地听你说话。希望手机摔坏而主动挂断电话。这样子，至少你不必再期待回复。也不必再等我。虽然这对你很辛苦，我还是希望你能在这个世界保持独立，不是依赖一个人，而是彼此依赖。可以的话，希望你能等上我十八年。开个玩笑，哈哈……
戴雨。
你就不用对不起了。说起来你才是应该道歉的那一位。如果不是你。算了。待会再找你算账吧……
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久，在无尽的黑暗中，我这具普通的躯体便彻底失去了意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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